——专访影视美术创作艺术家叶锦添
在当代中国电影艺术的发展进程中，影视美术创作艺术家叶锦添的“新东方主义”美学观念独树一帜。从电影《卧虎藏龙》，到雅典奥运会闭幕式“中国八分钟”，再到芭蕾舞剧《白蛇传》，叶锦添的艺术实践涵盖视觉美学的各个领域。他注重在跨界作品中表达“新东方主义”的美学意象，向世人展示东方诗意。叶锦添日前在伦敦接受中新社“东西问”专访，讲述如何在国际舞台展现“东方之美”。
上图，2023年9月，第九届剑桥徐志摩诗歌艺术节开幕。叶锦添(左)在开幕式上阐述自己的艺术观点。中新社记者 欧阳开宇 摄
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：
中新社记者：在三十多年的创作历程中，你呈现在艺术作品中的“新东方主义”理念是如何形成的？
叶锦添：“新东方主义”是相对于东方主义而提出的，具有较强的时代性。早年在香港，令我感触最深的是“英雄主义”。那时的我们，在中外文化的夹缝中长大，很难找到自己的根。有段时间，我感到非常困惑，因为周围很多设计师把外国杂志里的东西“变”成自己的作品，好像不为外国原作者所知就行，同时认为自己的作品永远也不会达到那种水平。从那个时候起，我就努力寻找中国的美学，希望有一天中国的美学也可以被世界看到，想要自力更生，靠自己做出不一样的东西。“新东方美学”就是从这种“英雄主义”中诞生的。参与创作《英雄本色》后，我去欧洲游历。随着对欧洲美学的深入了解，我发觉自己缺乏一些本源的创作力量。我应该拍出自己的美学语言，不要一直跟着西方走。于是，我开始研究有关中国的传统美学，想要运用体系化的视觉语言，把中国之美在新的时代表现出来。
中新社记者：你的艺术实践涵盖视觉艺术的各个领域，包括绘画、雕塑、舞台美术等。如何在跨界作品中体现“新东方主义”？
叶锦添：在参与电影《卧虎藏龙》创作时，我遵循着这样的理念——要将东方之美展现出来。影片在美术设计上，用古城墙、竹林、灰瓦等营造出简约古典的氛围。“新东方主义”不是复制传统，也不是后现代的解构，而是重建中国视野中的世界与自我。我也尝试通过绘画、摄影、雕塑等不同的媒介去创作和诠释。近几年，我开始探索“精神DNA”，力求从“另一个维度”来重新进入一个并行世界。如果说“精神DNA”是用艺术形式对思维模式进行探讨，那么“新东方主义”则是文化精神在艺术领域的实现。时间的轴心分出了新旧，代表着过去与未来。从时间维度看，艺术创作永远都在进行中，每一刻都会碰到未知与挑战，同时也面对着重新融合的过程。因此，在我的作品中，所谓“新东方主义”的“新”，就寓于既生未生、既有且无之间的瞬间。
《卧虎藏龙》剧照
中新社记者：东西方文化思维有何差异？如何看待？
叶锦添：西方的文化思维是独立的，像一条条互不相交的线。东方的文化思维是重叠的、交融的。西方讲求实，东方讲求虚。随着时代的演进，文化也存在传统与未来的连接。东西方都应有这种文化连接，然后互相分享彼此得到的智慧。在经历长时间游历世界，以及对中国文化的深度探索后，我以东方人的角度去重新观看世界，从而创造出独特的文化价值。这就是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文化本源，向世界分享中国的优秀文化。
中新社记者：中国人常说“各美其美”“美美与共”。如何在美学实践中，体现融贯中西的包容性，以弥合差异？
叶锦添：“新东方主义”美学并非以单一标准对待艺术创作。在我看来，这其实是对东方文化进行重新理解的一种尝试，试图重新看待这个世界。世界二分，东西方文化互相对照、互相碰撞，为彼此产生前进的动力。两者取长补短，不断吸收理解不同的优秀传统和文化渊源，以此丰富艺术创作者的视野，才能融贯中西。
中新社记者：不久前，你在伦敦与英国汉学家霍吉淑对话，谈到通过电影领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沉力量。如何通过电影的“有形”，展现文化的“无形”？人工智能等科技发展，为美学的诠释带来哪些机遇？
叶锦添：曾几何时，人类开始相信影像的真实性。1839年，摄影术在法国被公布。到1895年，卢米埃尔兄弟在法国巴黎一家名为“大咖啡馆”的地下室中首次公开放映他们的短片，“一辆火车往这边全速地开过来”，使观众产生惶恐与快速逃离的反应。发展百年，电影透过影像、声音与观众交流，成为当代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。深入了解中国文化“无形”的神韵，并使其表现在“有形”之中，是我们未来在国际上努力的方向。
传统艺术形式的目的是再现现实。以前人们想要表达现实，但没有现代的工具和科学途径，只能把真实的世界还原在单一媒介上。如今人工智能等科技发展为艺术创作带来更多可能性。艺术表现的目的不再仅仅是重复现实，甚至人的思想和记忆，都可以由技术手段表现出来。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打破媒介限制，实现创意的精准呈现，带来一个非常庞大纷繁的“新世界”。这些新技术也能够帮助我们更加深入地研究和探寻中国文化底蕴，跨越国界限制，去诠释中华民族的文化精髓。(完)
2023年10月18日晚，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在四川成都开幕，这是世界科幻大会在其80余年发展史中首次在中国举行。图为大会表演科幻秀《揽星》。中新社记者 王磊 摄
受访者简介：
叶锦添，美术指导、服装设计师、视觉艺术家。从1986年受徐克之邀担任《英雄本色》执行美术开始，叶锦添因在《胭脂扣》《卧虎藏龙》《大明宫词》等影视剧中担任美术指导和服装设计。2001年，他以电影《卧虎藏龙》获奥斯卡“最佳艺术指导”与英国电影学院“最佳服装设计”奖。除电影外，叶锦添的艺术实践涵盖视觉艺术的各个领域，包括绘画、书法、雕塑、摄影、舞台美术和多媒体等。作为世界知名的电影与舞台美术指导、服装设计师和视觉艺术家，他以充沛的创造力，向世人展示了一个富有东方诗意的艺术世界。（完）
（责任编辑：刘美玉 审核：罗蒙山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