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雪域天妃:尺尊公主传奇》
第一卷:迦舍末罗的红
第四章 雪线的铜铃
驼队踏入喜马拉雅南麓时,雪粒开始往人骨头缝里钻。布里库提裹紧吐蕃送来的黑氆氇,裙角的铜铃却在风里响得欢,像串不肯闭嘴的星子。达拉牵着她的骆驼,鼻尖冻得通红,嘴里呼出的白气一碰到睫毛就结成霜。
“公主,阿罗撼师傅没骗人。”达拉忽然停下,指着驼铃下的锦囊,“纱丽碎片真的发热了。”
布里库提摸过去,羊绒料子果然暖烘烘的,像揣了团晒过太阳的棉絮。她想起出发前老工匠往佛像里塞泥块时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样子,突然把脸埋进氆氇领口——那里藏着阿罗撼给的小铜刀,刀柄的“迦舍末罗”刻痕硌着锁骨,像母亲生前的指甲在轻轻掐她。
队伍在一处山坳扎营时,禄东赞带来个吐蕃老妪。老妪穿件褪色的红氆氇,脸上的皱纹比山路上的车辙还深,手里端着碗酥油茶,碗沿结着层乳白的冰。“赞普说,尼婆罗女子得学吐蕃话。”禄东赞的刀鞘往地上顿了顿,雪沫溅到老妪的裙角,“她教你,一个月内要会背《赞普世系》。”
老妪没抬头,只是把茶碗往布里库提面前推。碗沿的冰碴刮过她的指尖,布里库提突然想起阿罗撼刻在佛像掌心的法轮——那些纹路里藏着梵文的咒语,此刻像要顺着茶气飘出来。她接过茶碗时,裙角的铜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,铃舌上的青丝缠着茶碗的边缘,在雪地里洇出道浅绿的痕。
“这铃……”老妪的眼睛亮了一下,像雪地里发现了块绿松石,“是迦舍末罗的手艺吧?我年轻时在边境见过,铃舌要缠女子的头发才响得清。”
布里库提没说话,只是把茶碗举到唇边。酥油的腥味混着雪的寒气钻进喉咙,她看见老妪耳后别着支木簪,簪头刻着朵半开的莲花——那是尼婆罗的样式,花瓣边缘被摩挲得发亮,像被人用指腹数过千百遍。
入夜时,风雪把帐篷拍得哗哗响。达拉在角落里翻找干粮,突然摸到个硬纸包,打开一看,是卡马尔偷偷塞进来的青稞饼,饼里夹着层巴格马蒂河的河泥,泥里埋着颗红宝石,正是九头蛇图腾上掉下来的那颗。
“公主你看!”达拉的声音发颤,“这泥是活的,还带着水腥气呢!”
布里库提把红宝石捏在掌心。宝石的棱角硌着皮肤,像孔雀殿里那盏被打碎的铜镜碎片。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:“迦舍末罗的女儿,骨头里都该长着石头。”此刻河泥在饼里微微发烫,混着青稞的麦香,像加德满都的雨季正顺着喉咙往下滑。
帐篷外突然传来狼嗥。布里库提抓起铜刀挑开帐帘,看见禄东赞正举着火把,往雪地里扔什么东西。火光里,她看见半截染血的纱丽——是她分给工匠的碎片,此刻正被狼撕扯着,红得像团烧起来的雪。
“吐蕃的狼,不认尼婆罗的经纬。”禄东赞回头时,火把的光在他牙齿上跳,“公主最好记住,从过了雪线起,你就不是布里库提了。”
布里库提没动,只是握紧了掌心的红宝石。河泥的潮气顺着指缝往外冒,混着雪水在掌心积成个小小的水洼,像巴格马蒂河的支流。她突然发现,裙角的铜铃不知何时不响了,低头一看,铃舌上的青丝正缠着那块纱丽碎片,在雪地里结成了根绿莹莹的冰线。
“我叫尺尊。”她对着风雪说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,却像铜铃敲在了冰面上,“从今天起。”
帐篷里,达拉正把青稞饼掰碎了喂骆驼。那些混着河泥的碎屑落在驼毛上,像撒了把加德满都的星子。骆驼突然打了个响鼻,喷出的白气里,布里库提仿佛看见阿罗撼师傅正在佛像的莲座后,往暗格里塞第二块泥——那泥里该藏着颗月光石,像孔雀殿漏下来的最后一缕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