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历史小说连载《雪域天妃:尺尊公主传奇》第三卷 风的方向 第五章 圣像之争的暗流(中)
小昭寺的工地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,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未干的灰泥,被踩踏成一道道杂乱的痕迹。文成公主站在佛像底座旁,浅蓝色的唐装裙摆沾了不少尘土,她伸手摸了摸那个三尺深的洞,指尖触到的石面还带着潮湿的凉意——凿洞的人显然是在昨夜动手的,洞里的灰泥都还没干透。
“公主,这把凿子确实是大唐的样式。”负责勘察现场的吐蕃刑官捧着一把铁凿子上前,凿子的刃口还沾着碎石屑,“但您看这凿子的手柄,缠着的是印度的棉线,不是我吐蕃的牦牛毛绳,也不是大唐的丝线。”
文成公主接过凿子,手指在棉线上轻轻捻了捻。这种棉线她在长安见过,是通过丝绸之路从西域传来的,质地比大唐的丝线粗糙,却比吐蕃的羊毛结实。她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尺尊公主,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——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栽赃,而是有人故意要让大唐和尼泊尔都牵扯进来。
“赞普陛下驾到!”随着禁军的高声通报,松赞干布带着禄东赞和王玄策快步走来。他没有先看那个洞,而是径直走到两位公主面前,声音低沉:“今日之事,若处理不好,不仅会影响吐蕃与大唐、尼泊尔的关系,还会让逻些城的百姓对佛法产生怀疑。你们两位,可有什么看法?”
文成公主率先开口,将手中的凿子递过去:“赞普,这凿子虽有大唐样式,却缠着印度棉线。昨夜我大唐使团的人都在驿馆,有吐蕃士兵看守,不可能外出。我怀疑,是有人故意用大唐的凿子和印度的棉线,想让我们互相猜忌。”
王玄策立刻附和:“赞普明鉴!我大唐绝无此意!昨日我之所以在议事殿提及佛像供奉之事,只是希望能让圣像得到应有的尊崇,绝非想挑起争端。”
尺尊公主走到佛像底座旁,弯腰捡起一块从洞里掉出来的碎石,碎石上还沾着一点黑色的东西。她用指尖擦了擦,放在鼻尖闻了闻——是檀香的味道,而且是印度特有的“老山檀”,这种檀香在吐蕃很少见,只有去年从印度摩揭陀国来的僧人带来过几小块。
“赞普,您看这块碎石。”她将碎石递过去,“上面有老山檀的味道,这种檀香只有印度僧人会用。昨日我在大昭寺工地,看到一个穿着褐色僧袍的人,领口戴着摩揭陀国僧人的玉佩,说不定与今日之事有关。”
松赞干布接过碎石,放在鼻尖闻了闻,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。他转头对禄东赞说:“立刻派人去查逻些城所有的印度僧人,尤其是从摩揭陀国来的。另外,加强对大昭寺和小昭寺工地的守卫,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出。”
禄东赞刚要领命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声——那是逻些城中心的“觉沃寺”(小昭寺前身)的钟声,按规矩,只有在发生重大事件时才会敲响。一个僧人跌跌撞撞地跑来,袈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:“赞普!觉沃寺的佛龛……佛龛里的《金刚经》被人偷走了!”
所有人都惊呆了。觉沃寺是吐蕃最早供奉佛经的地方,虽然规模不大,但寺里的佛经都是松赞干布亲自从印度和尼泊尔请来的,尤其是那本《金刚经》,还是尺尊公主入藏时带来的手抄本,扉页上还有尼泊尔国王的印章。
“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”松赞干布的手指紧紧攥住腰间的佩剑,指节泛白,“看来有人不想让两座寺庙顺利建成,甚至不想让佛法在吐蕃传播。”他转头看向两位公主,“今日之事,我需要你们两位联手调查。文成公主,你熟悉大唐和西域的情况,负责查凿子和棉线的来源;尺尊公主,你认识印度和尼泊尔的僧人,负责查觉沃寺失窃的《金刚经》。禄东赞,你调派禁军配合她们,务必在三日内查出真相。”
两位公主同时颔首,王玄策站在一旁,脸上的慌乱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。他看着文成公主的背影,嘴唇动了动,却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当天下午,尺尊公主带着巴姆和几名禁军来到逻些城的“印度僧院”。这座僧院是去年松赞干布为了接待印度僧人修建的,院里住着二十多个来自不同邦国的僧人。僧院的住持是来自摩揭陀国的戒日大师,据说曾在印度那烂陀寺修行过,与尺尊公主的父亲尼泊尔国王是旧识。
“公主殿下驾临,贫僧有失远迎。”戒日大师穿着黄色的僧袍,双手合十躬身行礼,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像是很久没有休息了。尺尊公主注意到,他的袈裟袖口沾着一点黑色的灰泥,和小昭寺佛像底座的灰泥颜色一模一样。
“大师不必多礼,”尺尊公主开门见山,“今日前来,是想询问一下,昨日夜里,僧院里可有僧人外出?”
戒日大师的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了平静:“昨日夜里风大,贫僧让弟子们都在禅房打坐,没有任何人外出。怎么,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小昭寺的佛像底座被人凿了个洞,觉沃寺的《金刚经》也被偷了。”巴姆在一旁忍不住说道,“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印度的棉线和老山檀的味道,大师难道不觉得奇怪吗?”
戒日大师的脸色变了变,双手合十的手指微微颤抖:“阿弥陀佛,这定是有人故意陷害。我僧院的弟子都是虔诚的佛教徒,怎会做出这种亵渎佛法之事?”
尺尊公主没有理会他的辩解,目光在僧院的院子里扫视。院子角落里堆着一堆木材,木材旁放着几个陶罐,其中一个陶罐的盖子没盖紧,露出里面黑色的粉末。她走过去,打开陶罐,用手指沾了一点粉末——是老山檀的粉末,和小昭寺碎石上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“大师,这是什么?”尺尊公主举起手指,语气冰冷。戒日大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他张了张嘴,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就在这时,一个年轻的僧人从禅房里跑出来,跪在尺尊公主面前,声音带着哭腔:“公主殿下,是我……是我昨晚偷跑出去的,但我没凿佛像底座,也没偷《金刚经》!”
这个僧人叫阿难,是戒日大师的弟子,去年跟着戒日大师一起来到吐蕃。尺尊公主认识他,之前在大昭寺工地,他还帮着工匠们翻译过印度的建筑图纸。
“你昨晚去了哪里?”尺尊公主问道。阿难的头埋得更低了,声音断断续续:“我……我去了大昭寺工地,想看看佛像的进展。但我只在东殿外站了一会儿,就被一阵风吹得头疼,所以很快就回来了。回来的时候,我看到戒日大师在院子里烧老山檀,还在打磨一把大唐样式的凿子……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戒日大师身上。戒日大师踉跄着后退一步,靠在墙上,声音嘶哑:“你……你胡说!我昨晚一直在禅房打坐,怎么会烧老山檀、打磨凿子?”
“我没有胡说!”阿难抬起头,眼睛通红,“我还看到你将一块玉佩放在桌子上,那块玉佩上刻着摩揭陀国的国徽,和公主殿下说的一模一样!”
尺尊公主心中一凛,她转头对禁军士兵说:“立刻搜查戒日大师的禅房!”士兵们立刻冲进禅房,没过多久,就拿着一把凿子、一块玉佩和一本用黄布包裹的经书走了出来。
凿子的手柄上缠着印度棉线,玉佩上确实刻着摩揭陀国的国徽,而那本经书,正是觉沃寺失窃的《金刚经》,扉页上的尼泊尔国王印章清晰可见。
戒日大师看着那些东西,双腿一软,跪在了地上。他双手合十,泪水从眼角滑落:“阿弥陀佛,贫僧有罪……但贫僧也是被逼的。摩揭陀国的国王派人给我送信,说如果我不破坏吐蕃的寺庙修建,就杀了我在摩揭陀国的家人。贫僧一时糊涂,才做出这种亵渎佛法之事……”
尺尊公主看着跪在地上的戒日大师,心中五味杂陈。她没想到,这场看似针对大唐和尼泊尔的阴谋,背后竟然牵扯到印度的邦国。她转头看向巴姆,刚想说话,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——是文成公主派来的信使。
“公主殿下!”信使翻身下马,神色慌张,“文成公主在驿馆附近的小巷里发现了一具尸体,尸体手上戴着大唐使团的令牌,身上还有一封密信!”
尺尊公主的心脏猛地一沉。她知道,这场阴谋远没有结束,戒日大师只是一颗棋子,而那具戴着大唐令牌的尸体,很可能是下一颗引爆争端的炸弹。她快步走出僧院,看着远处逻些城的炊烟在山风中散开,突然觉得,吐蕃的天空,好像比尼泊尔的雨季还要阴沉。